圖片制作:賈國梁
那年初春的一天,王偉烈士的妻子阮國琴收到正在讀軍校的兒子寄來的軍裝照。那一瞬間,她仿佛又看到王偉當(dāng)年的影子。從那一刻開始,她決心寫一本關(guān)于王偉的書。
夜幕降臨,阮國琴打開封存多年的箱子,里面整齊地擺放著她和王偉的近2000封信。王偉無論在軍校還是畢業(yè)后分配到部隊,一有時間就會給她寫信。有時,阮國琴一天能收到兩封,惹得單位同事非常羨慕。
婚后,阮國琴隨軍來到王偉所在的部隊。一天,阮國琴把洗好的衣服送到王偉宿舍后,驚喜地發(fā)現(xiàn),一個精致的盒子里,擺放著自己寫給王偉的全部信件,并且按日期整整齊齊地排序。這是他們愛情的見證,他視如珍寶!阮國琴內(nèi)心很是感動。
自從王偉犧牲后,阮國琴再也不敢觸碰這些信。
如今,她再次面對這些飽蘸真情的文字,看見那熟悉的字跡,仿佛王偉就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
時光追溯到2001年4月1日,王偉在執(zhí)行對美軍電子偵察機跟蹤監(jiān)視飛行任務(wù)時,為保衛(wèi)祖國領(lǐng)空,遭美機撞機被迫跳傘墜海,壯烈犧牲。
那天晚上,阮國琴像往常一樣,為王偉泡了一杯茶,靜靜地等他回家。然而,王偉一直沒有回來。阮國琴向王偉的單位打電話詢問。1個小時后,她接到去團里開會的通知。
當(dāng)阮國琴看到團領(lǐng)導(dǎo)凝重的表情時,不祥的預(yù)感在心頭掠過。
“國琴,我們正在全力組織搜尋……”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阮國琴的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王偉考入軍校后,在同期學(xué)員中他第一個放單飛;在飛行部隊三次裝備更新中,他第一個放單飛,第一個擔(dān)負(fù)戰(zhàn)備值班任務(wù);在同一批飛行員中,他駕駛當(dāng)時最先進的國產(chǎn)殲擊機,第一個飛滿1000小時,成為能飛四種氣象的“全天候”一級飛行員;在同齡飛行員中,他執(zhí)行重大任務(wù)的次數(shù)最多,有著豐富的飛行經(jīng)驗……昨天,就在昨天,王偉出門的時候,還笑著對自己說:“別忘了給我泡茶啊?!?/p>
阮國琴曾聽王偉說過,南海有很多島嶼,她猜測王偉或許能游到哪座小島。搜尋,搜尋……阮國琴在備受煎熬中等來了一個又一個讓她失望的消息。
4月17日,阮國琴在兩名女戰(zhàn)士的攙扶下,悲痛地將王偉親手種的三角梅花瓣撒向大海,與他做最后的告別。那一刻,所有官兵在甲板肅立,向著遠方莊嚴(yán)敬禮!
4月24日,中央軍委授予王偉“??招l(wèi)士”榮譽稱號和一級英模獎?wù)?,海軍黨委批準(zhǔn)王偉為革命烈士。
從此,祖國的南海,留下了阮國琴對王偉最深沉的愛!
珍藏在“絕情信”里的深愛
“王偉對我非常好,我很后悔,在他生前應(yīng)該對他更好一些,可惜再也沒有機會了?!比顕偬岬脚c王偉見最后一面的情景時,眼里閃過一抹柔情,隨后陷入對往日的追憶中。
中學(xué)時,阮國琴和王偉是同班同學(xué),阮國琴坐在王偉的后桌。在當(dāng)時人們談情說愛相對保守的年代里,兩人把青澀的愛戀深藏心底。
1986年,空軍院校在王偉的家鄉(xiāng)湖州招收飛行學(xué)員。阮國琴理解王偉內(nèi)心對飛行的向往,對他說:“是一名真正的男子漢,你就去藍天翱翔吧!”有了心上人的鼓勵與支持,王偉信心十足,最終沖破重重難關(guān),從近千名應(yīng)征者中脫穎而出。
王偉讀軍校期間,兩人聚少離多,只能靠“鴻雁”傳遞相思。在阮國琴的眼里,王偉是一個近乎完美的人,陽光、帥氣、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還喜歡唱歌、下棋、釣魚、養(yǎng)花、彈吉他、作曲。從每封來信中,她都能讀懂王偉對自己的一片真情。她沉浸在甜蜜中,讀信、回信,成了她生活中不可缺少的內(nèi)容。
1989年元旦,阮國琴突然收到王偉的一封厚厚的“絕情信”。信中,王偉說,自己又找了一個除了長相外,處處比她強的女大學(xué)生。阮國琴不敢相信這是真的,拿著信的手在顫抖,心在滴血。冷靜下來后,她含淚給王偉回了一封信,真誠祝他幸福。
幾天后,阮國琴又收到一封掛號信,那是王偉的5名戰(zhàn)友聯(lián)名寫的一封長達9頁的信,信中講了王偉“負(fù)心”的真正原因。原來,有一名同學(xué)在進行跳傘訓(xùn)練時,不幸犧牲。王偉很擔(dān)心自己萬一出事,將給阮國琴帶來無盡的痛苦。于是,他在信中編造了一位根本不存在的“女大學(xué)生”。信的末尾是5名戰(zhàn)友的簽名和5個鮮紅的手印。
阮國琴還未來得及回信,就看到滿臉憔悴的王偉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原來,自從寫了“絕情信”后,王偉心里十分痛苦,無法割舍這份真愛,特意請假千里迢迢趕回來,希望得到心愛之人的原諒。阮國琴聽了王偉的解釋后,淚水溢滿眼眶,她委屈地說道:“王偉啊,既然我對你那么重要,為什么還要寫信傷害我?”她一頭撲進王偉的懷里,任憑淚水流淌。經(jīng)歷過那次愛情的考驗后,兩人的感情更加牢固。
最后一個甜蜜的擁吻
1993年4月,阮國琴離開老家,放棄了待遇不錯的工作,隨軍來到王偉的部隊。那時,部隊條件非常艱苦,但阮國琴從不抱怨。能和心愛的人在一起,就是她認(rèn)定的幸福。
每次王偉結(jié)束任務(wù),都會直奔家里。結(jié)婚后,兩人依然保持著熱戀的溫度。阮國琴喜歡依偎在愛人懷里,暢想未來。她和王偉約定:等到兩鬢斑白的時候,他們也要坐在一起看電視、聽音樂。
王偉每次離家前,阮國琴都會與王偉擁吻告別。等王偉回家的時候,她會再給王偉一個熱烈的擁抱。只要感受到王偉堅實的心跳,阮國琴的心里就無比踏實。那份熱烈而浪漫的情感,成為她留守家中最甜蜜的回憶。
2001年3月31日晚飯后,王偉告訴阮國琴:“明天我有任務(wù),今晚不能在家里住了。”阮國琴知道部隊有規(guī)定:如果第二天有任務(wù),前一天晚上必須住在單位。出門前,王偉習(xí)慣性地微笑著張開雙臂,把阮國琴緊緊擁在懷里。那天,阮國琴目送著王偉的身影漸漸遠去……
多年后,阮國琴常?;叵肫鹉莻€夜晚。過去,她只把王偉送到家門口,而那天晚上,自己是第一次陪王偉走到小區(qū)門口。她沒想到,那次的擁吻,竟成永別。
“??招l(wèi)士”從未走遠
王偉熱愛生活,更熱愛飛行事業(yè)。自從家里買了電腦后,他很快學(xué)會了三維動畫制作。一天,王偉興奮地喊著:“琴,我成功啦,快來看呀!”阮國琴跑到電腦前,只見一架三維立體的飛機從航母甲板上慢慢起飛了。
“哇,你太厲害了,也要教教我呀!” 阮國琴開心地稱贊。
“沒問題,一定讓你學(xué)會!”從那天開始,王偉只要回到家,就教阮國琴學(xué)素描、使用電腦。
婚后第二年,阮國琴懷孕了。王偉只要在家,一定會小心翼翼地照顧阮國琴,不讓她干一點家務(wù)。阮國琴笑著說:“我們軍嫂可沒這么嬌氣!”
兒子后來是在老家出生的。兒子出生后,王偉因為有任務(wù),匆匆趕回了部隊。為了撫慰王偉那顆思念兒子的心,阮國琴剛出月子后不久,就抱著兒子去找王偉。
王偉每次回家,都會把兒子高高舉過頭頂,或是放在肩膀上,開心地喊著:“飛嘍!飛嘍!”
那些溫馨的場景,給阮國琴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王偉離開后,又以另一種方式刻在了她心底。兒子是王偉的血脈,是他生命的延續(xù),她要照顧好兒子,把對王偉深深的思念,化作堅強生活的勇氣。只有這樣,才能對得起至愛的人!
2001年8月,阮國琴被特招進海軍某部工作。她以前當(dāng)過會計,因此,部隊安排她到軍校學(xué)習(xí)、參加部隊審計班培訓(xùn)。阮國琴工作積極主動,曾1次榮立三等功,2次被評為海軍先進個人,4次獲部隊嘉獎。
2019年4月,阮國琴到了退休的年齡。在告別軍營的時候,她感慨萬千。這些年,她經(jīng)常隨王偉事跡報告團到各地作巡回報告,講述“海空衛(wèi)士”王偉的英雄事跡。在她看來,王偉早已不屬于她一個人。他的獻身精神屬于大家。
有人提問:“假如王偉活著,你還支持他駕駛戰(zhàn)機守衛(wèi)海疆嗎?”阮國琴回答道:“他是祖國培養(yǎng)出來的優(yōu)秀飛行員,當(dāng)祖國需要他的時候,他沒有理由拒絕!我永遠都會支持他!”漫長的歲月讓阮國琴的臉上浸染了滄桑,她早已將自己對王偉永遠青春、永遠熾熱的愛以及無盡的思念,留在了那片天空和大?!?/p>
2019年9月25日上午,“最美奮斗者”表彰大會在人民大會堂隆重舉行,阮國琴作為家屬代表,捧回屬于王偉的獎?wù)?。這些年來,王偉經(jīng)常以年輕、帥氣、陽光的形象出現(xiàn)在阮國琴的夢中。她還會夢到那片蔚藍遼闊的海洋,海洋的上空,一批又一批熱血軍人守衛(wèi)著祖國的海疆。無論過去、現(xiàn)在還是將來,王偉會一直活在她和無數(shù)人心里。每年4月1日,人們都會深情地呼喚那架英雄的戰(zhàn)機:“81192,請返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