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2012年12月5日,新疆維吾爾自治區(qū)人民政府新聞辦公室官微發(fā)布題為《切糕、切糕,腫么了》的長微博,對切糕的歷史作了詳細介紹。在此之前,由這種新疆傳統(tǒng)食品引發(fā)的一起糾紛,已在網絡上掀起輿論狂歡。
南方周末記者前往瑪仁糖(切糕的傳統(tǒng)名字)的故鄉(xiāng)喀什,了解瑪仁糖的歷史與現狀,更探尋瑪仁糖買賣背后的年輕人。拋開具體事件的細節(jié)與道德評價,遠離家鄉(xiāng)、沿街售賣“切糕”,至少絕非一份值得羨慕的生活。他們是否還有別的選擇?
片面指責于事無補。正如新疆網絡信息研究中心副主任周成盛說:“社會需要以更寬容的心態(tài)來看待切糕及切糕背后的年輕人,切糕的狂歡化討論背后,是亟需彌合的民族關系。”
艾爾肯不種地而去打工是因為種地不賺錢;不打工而去賣切糕是因為受教育有限、看不到上升空間;不賣切糕而回到故鄉(xiāng)是因為要在城市生根,是如此困難。
這幾乎是許多南疆青年打拼的縮影。他們不愿回家困在地里,但想進入城市,卻發(fā)覺自己甚至難以填寫一張就業(yè)申請表。
瑪仁糖是艾爾肯童年最甜的記憶。
那年艾爾肯10歲,父親帶著他由喀什出發(fā),坐著長途列車前往1500公里外的烏魯木齊。路很遠,一片片戈壁纏繞著一片片土丘。半道的綠皮車廂里,父親啃著一塊凍硬的馕,卻遞給兒子一塊金黃色的糖塊。
糖稀裹著核桃,粘而脆,滲進牙齒的甜讓少年安然度過了漫長顛簸。
艾爾肯也曾看過村里的老人制作瑪仁糖?;璋档哪疚葜?,一口鐵鍋熬出粘稠糖稀,倒入洗凈切碎的核桃等物,用木棍攪拌之后,放進長寬半米的木槽之中。糖塊凝固之前,用木板將其壓實,冷卻之后,便是一塊近100公斤重的瑪仁糖。
63歲的瑪仁糖制作者吐爾迪說,這種南疆特有的食品,已有至少數百年的歷史??κ彩枪沤z綢之路南北兩道的交會點、跋涉商隊的休整之地。南來北往的旅人還要繼續(xù)穿越漫漫黃沙、翻過高原雪山,緊實、營養(yǎng)且因糖分豐富而不易腐爛的瑪仁糖,是最先要采購的補給物。
艾爾肯也曾相信,瑪仁糖是那個繁華時代留給南疆人的遺產,“是我們過去的驕傲”。而如今榮光散盡,黃土覆蓋萬里古道,很多人已記不起這份甜蜜的遙遠由來。
成年后,艾爾肯成了內地龐大切糕售賣隊伍的一員。這些城市里的游牧民騎著三輪車、載著沉重的切糕討生計。
維族學者、中央民族大學博士阿不都艾尼曾對北京售賣切糕的維族流動商販進行調查。他發(fā)覺這個特殊群體大多來自經濟相對落后、人口眾多的南疆農村。其中來自喀什克孜勒博依鄉(xiāng)的最多,約有二百至三百人。
“賣糕者”均與艾爾肯有著相似的境遇與特征:家境貧困,漢語能力較差,就業(yè)困難。
堅硬的現實
因為所受的教育非常有限,需要更復雜的工作技能、收入更高的崗位,是他和他的新疆老鄉(xiāng)無法企及的。
在艾爾肯眼中,家鄉(xiāng)和他一樣出身的年輕人有著兩種命運:要么在貧瘠的土地里刨食,要么在陌生的城市里漂泊。
19歲之前,艾爾肯屬于前一種人。1988年,他出生在喀什市伽師縣克孜勒博依鄉(xiāng)。此后,父親又陸續(xù)生養(yǎng)了3個小孩。一家6口人,守著三畝薄田,以及一間筢子墻圍成的土屋。
弟弟們5歲起就下地干活,但貧瘠的土地以及每年80天以上的干旱、揚沙等惡劣天氣,讓耕作所獲少得可憐,這個家庭連修補屋頂的裂縫都無能為力。
人多地少,是幅員遼闊的新疆另一個不為外人所知的現實。近幾十年來南疆人口的持續(xù)高速增長,使這片綠洲的人地矛盾愈發(fā)尖銳。2006年,維吾爾族聚居的南疆三地州(喀什地區(qū)、和田地區(qū)和克孜勒蘇柯爾克孜自治州)的人口約占全疆人口的30%,而GDP僅占全區(qū)的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