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謝若琳

　　吃完元宵，春節(jié)才算真的過完了。然而，對電影行業(yè)來說，是在喜憂交織中重新踏上了新一年的征程。剛剛過去的春節(jié)檔，有《長津湖之水門橋》的驚喜，也有《這個殺手不太冷靜》的逆襲，更有為張藝謀《狙擊手》補張票的情懷，然而觀眾對高票價的吐槽卻更能引起共鳴。

　　今年電影市場開局充滿爭議。截至2月14日，大年初一以來全國票房收入約89.11億元(含服務費)，與去年農歷同期(2月12日至2月25日)相比下降23.51%。

　　在諸多復盤中，高票價被看作是今年春節(jié)期間票房下滑的“禍首”。大年初一，全國平均票價為56.1元，同比增長12.5%。盡管此后十幾天中，三部電影緊急宣布降價，票價下調至與去年同期持平。但市場對“票價貴”的抱怨一直持續(xù)到元宵節(jié)，在此期間，約5500萬觀眾流失。

　　虎年開局焦灼之下，電影市場能回暖嗎？擔憂已經顯現。2月7日，年后第一個交易日，A股影視板塊集體下挫，包括慈文傳媒、當代文體、萬達電影、上海電影等在內的10多家影視公司單日跌幅均超過5%。

　　電影票房下滑，是高票價惹的禍嗎？春節(jié)假期后，記者與多位電影產業(yè)從業(yè)者深入交流，試圖多角度剖析票價在中國電影崛起中承擔的角色，探討高票價背后的迷霧。

　　誰在推高電影票價？

　　2月15日，中消協(xié)發(fā)布的《春節(jié)消費維權輿情分析報告》顯示，在1月31日(除夕)至2月7日(正月初七)共計8天監(jiān)測期內，中消協(xié)共收集“春節(jié)”相關“消費維權”類信息11776503條。其中，有關電影類負面信息205819條，主要指向票價方面。今年春節(jié)檔平均票價再創(chuàng)新高，許多有觀影意愿的消費者，因高票價望而卻步。

　　不僅是春節(jié)檔，過去五年電影票價整體呈上漲態(tài)勢。燈塔專業(yè)版數據顯示，2017年至2021年的全年電影票均價分別為34.4元、35.3元、37.1元、37元、40.3元；同期，觀影人次分別為16.24億、17.18億、17.28億、5.49億、11.67億。

　　一部電影，從選定、修改內容腳本，組建投資團隊開始計算，經歷制片方拍攝制作、發(fā)行團隊宣傳分發(fā)、影院排片上映等環(huán)節(jié)，在一切順利的前提下，周期至少為2年。這一鏈條涉及的多個參與方，都與電影票的最終定價相關。那么，票價上漲的背后，誰扮演著關鍵性角色？

　　“電影票定價權分上下限，下限通常掌握在(制)片方手中，也就是發(fā)行價；上限掌握在影院手中，觀眾買票的價格就是電影票價的上限?！币晃槐狈降貐^(qū)影城經理對《證券日報》記者表示，售價的制定有幾個參考要素，包括影院品牌標準、影片播放時間、影廳大小和銀幕規(guī)格等，“所以我們常常會看到，同一個地區(qū)同一部電影在不同影院的售價不同”。

　　根據相關媒體報道，2012年，廣電總局電影局曾向中國電影發(fā)行放映協(xié)會、中國電影制片人協(xié)會發(fā)出《關于進一步規(guī)范電影市場票務管理的指導意見(征求意見稿)》(以下簡稱《意見》)，將全國分成若干類地區(qū)，分別制定指導票價，該價格為一部影片在各類地區(qū)的最高零售票價。3D、IMAX等其他制式影片的票價可在此基礎上上浮一定比例，但最高上浮比例不超過指導票價的50%，VIP影廳的上浮比例則需向當地行政主管部門備案。

　　但多位影院從業(yè)者向記者表示，目前并沒有按照上述《意見》執(zhí)行，電影票售價沒有上限規(guī)定，一張票無論是售價100元還是售價500元，都是市場行為。

　　有意思的是，在記者采訪過程中，制片發(fā)行團隊大多認為影院是推高票價的主力。北京柒零捌零文化傳媒有限公司CEO滑勇對記者表示，過去兩年疫情反復，很多私人小影城持續(xù)虧損，就指望春節(jié)期間掙一筆，節(jié)后也許就歇業(yè)、轉讓了。

　　另有不愿具名的發(fā)行公司創(chuàng)始人在接受《證券日報》記者采訪時，將矛頭直指“服務費”?！坝^眾購票時，票根上顯示一項名為‘服務費’的費用，往往會被忽視。主管部門規(guī)定這部分費用不得超過票價的10%。但很多縣級以下影院不守規(guī)矩，除服務費外還加收技術服務等費用，這部分費用都不參與分賬，也是推高票價的重要因素。”

　　而與制片發(fā)行方的觀點不同，大部分影院從業(yè)者則認為，春節(jié)期間票價上漲很正常，觀影人次下滑主要是內容的“鍋”?！按汗?jié)期間洗車都比平時貴一倍，電影票漲價也很正常?！币晃挥霸航浝韺τ浾弑硎荆^影人次下滑的主要原因是電影類型錯配，“春節(jié)期間大家都想看點高興的，而喜劇片供應嚴重不足?！?/p>

　　片方降價有用嗎？

　　毫無疑問，春節(jié)期間社交平臺上對電影票價貴的探討，已經影響到銷售終端。國泰君安研報指出，2022年春節(jié)檔雖然播放場次創(chuàng)近五年新高，但觀影人次卻創(chuàng)近五年新低。

　　“電影本身是大眾消費品，票價每提高5元，就會攔住一部分觀眾。觀影群體中有不少是價格敏感人群，他們并不是電影愛好者，也不在乎電影內容如何，電影院對其而言只是一類娛樂場所，一張票30元可以買，35元就要考慮一下?！庇须娪鞍l(fā)行總監(jiān)向記者表示。

　　在此背景下，2月5日以來，《狙擊手》、《長津湖之水門橋》、《奇跡·笨小孩》相繼宣布下調發(fā)行價。一般而言，電影上映一段時間后，片方下調發(fā)行價屬于常規(guī)操作。但在熱門檔期內，上映首周就大規(guī)模降價的情況，尚屬首次。

　　以《狙擊手》為例，其原定發(fā)行價為A類城市(北京市、上海市、廣州市、深圳市)40元，其余城市35元。調價后，A類城市發(fā)行價降至35元，其余城市降至30元。

　　“降價的意義更多在于宣傳層面，起到廣而告之的作用，而對票價的實際影響不大。因為觀眾接觸到的票價是由影院決定的，最終是否下調，主要依據市場反饋調節(jié)。影院會根據票房收入分賬，因此制定票價時會盡量平衡票價和上座率?！币晃挥巴豆靖吖軐Α蹲C券日報》記者表示，“一般而言，發(fā)行定價過高決定了電影票價貴，但發(fā)行價降低，電影票價未必會隨之下調?！?/p>

　　而隨著春節(jié)檔收官，電影票價正持續(xù)回調。燈塔專業(yè)版數據顯示，全國電影平均票價已從2月1日的56.1元降至2月15日的42.1元，接近去年同期標準。若以觀影人次來衡量，可以明顯看出，電影票價下降后，今年的單日觀眾降幅甚至低于去年同期。

　　此外，可喜的是，自2月12日(正月十二)起，觀影人次已出現小幅反彈，并超過去年同期。2月12日至2月15日，觀影人次分別為757.68萬、653.28萬、1234.07萬、484.4萬，而去年同期(以農歷計)分別為558.01萬、484.54萬、454.74萬、662.64萬。

　　高票價之下誰受益？

　　一張售價100元的電影票背后，相關企業(yè)是如何切分蛋糕的？

　　萬達電影在并購交易時曾披露，根據行業(yè)慣例(國產片)，凈票房收入=總票房收入-國家電影專項基金(5%)-稅金及附加(3%至6.72%)，而在凈票房收入分賬比例中，43%歸制片方和發(fā)行方，57%歸電影院線。

　　對于投資方而言，投資方凈收入=項目凈收入×投資比例，而項目凈收入=院線發(fā)行收入-發(fā)行代理費(一般為院線發(fā)行收入的8%至15%)-宣發(fā)費用(投資時合同約定)-其他扣除項 ，其中院線發(fā)行收入=凈票房-華夏電影或中數電影代理服務費(一般為凈票房的1%，但不超200萬元)-電影院線分賬款。

　　按照這個比例粗略計算，如果消費者在萬達電影院花費100元購買一張《熊出沒·重返地球》的電影票，那么，其中約50.32元歸萬達電影，而該片背后的制片、發(fā)行方合計收入約為37.96元。

　　作為參與今年春節(jié)檔電影投資的上市公司，2月7日晚間，華錄百納、歡瑞世紀相繼披露收入情況。歡瑞世紀表示，公司全資子公司是《熊出沒·重返地球》的聯合出品方。截至2月6日24時，該影片上映6日累計票房收入超過5.62億元，歡瑞世紀將獲得該影片的營業(yè)收入(目前為票房收入)約750萬元。

　　“2022年電影行業(yè)存在機遇，過去兩年受疫情影響，很多影片沒有及時上映，同時從需求端來看，影院觀影包含社交屬性，市場需求是無法替代的。”歡瑞世紀董秘王澤佳向《證券日報》記者表示，“未來公司參與電影產業(yè)的模式將更加多樣化?！?/p>

　　“從分賬比例可以看出，一直以來院線在產業(yè)鏈中占據更強的話語權。但從春節(jié)期間傳遞出的信息來看，權利主導者正在發(fā)生變化?！币晃毁Y深制片人對記者表示，“對比北美市場，好萊塢的制片公司更強勢，此前迪士尼曾要求影院上交65%的票房收入，這將是中國電影市場走向的一個參照?！?/p>

　　春節(jié)檔百元票價是常態(tài)？

　　在供給量提升、市場需求(觀影人次)沒有顯著提高的背景下，為何電影票價越來越貴？

　　一位券商分析師告訴記者，一方面，2018年以來影視行業(yè)稅務政策收緊資本撤退，企業(yè)融資難，因此導致項目減少，業(yè)績承壓，產業(yè)鏈各方不得不提高單張票價以維持總票房增幅；另一方面，過去低票價時代并不健康，是資本“注水”后的產物，無法反應中國電影市場的本來面貌，如今票價回歸正常水平，市場正在加速出清。

　　往前回溯，中國電影總票房實現跨越式發(fā)展，離不開互聯網購票平臺的興起。2005年，國內第一家售票網站“網票網”誕生，隨后，格瓦拉、貓眼(原美團電影)、微影時代、淘票票等相繼入局，用最原始的手段搶奪電影票務市場份額，以真金白銀補貼用戶，俗稱“票補”。

　　頭部票務網站在票補大戰(zhàn)中不斷擴張，直至2017年，貓眼與微影時代合并，電影票務市場格局初定。

　　彼時，春節(jié)期間的電影票價最低可至5元。票補大戰(zhàn)進入高潮后，常規(guī)9.9元的電影票價也推動中國電影觀影人次猛增。2017年，全國銀幕總數50776塊，是2021年的60%，但全年觀影人次高達16.24億，比2021年多出4.57億。當年，電影市場票補超20億元，其中票務平臺投入約8億元，片方投入約12億元。

　　而隨著2018年“限補令”出臺，線上票補成為歷史?！皬牧硪粋€角度來看，如今電影票價越來越高，是市場回歸合理的表現，未來電影票售價將更加細化。例如，同一影廳根據觀影感受不同，將座位分成不同價格，中間座位售價高，兩邊位置售價低。”在上述分析師看來，未來春節(jié)期間百元票價將是常態(tài)。(證券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