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伯群小時愛用小棒在地上畫小昆蟲、小鳥、野草和野花,祖母的“像不像”是評判標準;后來,便在紙片上畫起了山峰、流水,父親的一句“有點意思,好好學”,就是對他的肯定和鼓勵,他從此一發(fā)而不可收拾。
父親特別重視大門上的對聯(lián),說是一家的門面,又說抄寫古人的沒有新意,要何伯群自己編撰。所以,何伯群從十五六歲開始,每到臘月,就得為新年對聯(lián)的內容與遣詞造句而搜腸刮肚、絞盡腦汁。
1980年,年關將至,為償還外債,父親將何伯群寫在托人從工廠購來的“棉花”紙上的詩詞、對聯(lián),按不同規(guī)格分類包裝,外面用塑料紙裹好防潮,捆在一起,中間橫一道細繩兒,然后自己全副武裝了,把保暖的衣服套在外套里,戴上破舊的瓜皮帽,用一方對折的粗布手帕,從后腦勺經耳朵繞到前額系個結,將耳朵護住,腳下裹著雪地砍柴用的“毛裹纏”,腿上緊扎“布纏子”,去古城趕集賣字。“五豆節(jié)”的一天,坐公交車上縣城的何伯群路過看見賣字的父親,不由一陣心酸泛上心頭……
四年以后,經朋友推薦,何伯群被借調至西安文寶齋書法研究室接待外賓,出售一幅作品可抵得上父親賣幾十幅字的收入。他寫信勸告父親,今后別再外出賣字。自此,開啟了何伯群探索書畫作品市場化的路徑。
正當40出頭的何伯群已出手的幾千幅書法作品,被譽之為“行云流水”“風流瀟灑”“功力深厚”的時候,父親卻提醒他,你寫了20多年,還是老面孔,應該多向古人討教。恰如醍醐灌頂,何伯群猛然醒悟,自己還是欠缺臨帖的功夫,書法“無法”,只在原地踏步,機械地循環(huán)往復,要進步,就得不斷地前移目標。
父親喜歡結交文化人,身邊自然地形成了有七八個關系親密的文人的“文化圈”。每遇農閑或雨天,他們會不約而同地到伯群家相聚,高談闊論,天上地下,古今中外,趣事軼聞,無不涉及。聊的最多的還是談詩論畫,有古人的名作,也有他們自己的藏品或新作。其中談天論地,舅父講得頭頭是道;品詩論畫,要數姑父最有文化,他創(chuàng)作的詩畫,也總是會讓其他人刮目相看。何伯群在完成聽差跑路任務后,父親便允許他列席旁聽,但不能多嘴。姑父有時把他喚至跟前,詢問幾句,還讓他把畫作、字作拿出來看,建議他多臨摹《芥子園畫譜》。
姑父有一“筆記本”,那是由抹平、擦凈的煙盒紙裝訂在一起的,長20公分、寬12公分、厚2公分,封面為一層牛皮紙。那些煙盒紙,各種顏色都有,什么“寶城煙”“延河煙”“白河橋煙”等等。其中最多的是當時一角錢一盒的“羊群煙”盒,那都是姑父撿來的。不知“筆記本”里的100多張煙盒紙,花費了姑父多長時間,耗費了他多大周折?翻開來,只見姑父黃豆粒般的小字,在“煙花”圖案之間見縫插針,讀者只有循著直線走,才能誦讀成句。其內容除了自作的詩詞、對聯(lián),還有“樣板戲”中的經典唱詞,更多的是讀書感懷。姑父好學、勤儉的精神,對伯群的影響很深。
現在,每當伯群展紙揮毫,報廢了的紙張都不揉作一團,扔進垃圾桶,而是留下來作練習用。經反復練寫,直至白色完全被黑色的線條覆蓋以后,再蘸了水練寫,還用得上。到紙張發(fā)臭、發(fā)硬了,才扔出門外。
二、由毛主席到石魯
一說起這二位老師,何伯群便忙聲明,我不配給他倆當學生;我給他倆當學生,辱沒了他倆。
我不以為然,茲錄事實如下:
1964年,何伯群被招錄為古城供銷社臨時工,經常參加政治學習。當他隨著大家,照例學習毛主席語錄和選集時,心里研究的卻是遮掩在下邊的《毛澤東詩詞》和“毛澤東的書法”,沉醉在“毛體”書法的瀟灑浪漫、磅礴大氣和軒昂不凡的優(yōu)雅里。他把它當作草書法帖,不停地指畫、臨摹。除了在集體學習時這樣開小差,平時在路上、廁上、床上,他也無時不在練習、琢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