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件證據(jù)是河南密縣打虎亭一號漢墓南耳寺西壁石刻畫像描述馬廄有四五匹馬正在吃著馬料。每匹馬前有一根拴馬的柱子，有的拴馬柱上刻有猴子等形象，順著我們剛才的思路，這個猴也是有意義的。

　　不僅在河南，在四川成都曾家包出土了東漢墓畫石像，這個地方同樣有個拴馬柱。陜西旬邑百子村東漢墓壁畫上，有根拴馬柱，立柱頂上有一塊形狀不易辨識，據(jù)發(fā)掘人描述，像“蹲踞一黃色小獸”。順著我的理解，我認為上邊是一只猴子。

　　以上這些雖然不能直接證明畜猴以防馬病之說的存在，但猴與馬一再出現(xiàn)于今天的內(nèi)蒙古、陜西、四川和河南，似非偶然，多少意味著畜猴避馬病習俗存在的可能。我的故事還沒說完，再往前追可追到戰(zhàn)國，但越往前追材料越少，模糊性也越高，戰(zhàn)國齊故城臨淄出土的半瓦當紋飾上可以看到有樹、有馬，馬拴在樹底下，有鳥、有猴，說明這樣的藝術(shù)母題在戰(zhàn)國時已流行于齊地。我懷疑他們可能已寓有猴防馬病或馬上封侯的意義。

　　馬上封侯

　　在鄂爾多斯草原地帶曾多次征集到一種小型騎馬銅垂飾。王克林、田廣金、郭素新等學者都將騎在馬上的人物看成是人，認為是西周至戰(zhàn)國晚期之間草原騎士的形象，稱之為騎馬銅人飾。不過，吉林大學林澐教授引用美國著名學者艾瑪邦克之說，認為在中國西北和內(nèi)蒙古各地采集的這類垂飾或小護身符不是騎馬的騎士，而是猴子騎在馬上，表示“馬上封侯”之意。我通過對歷史上一些圖像資料的研究，也覺得這是猴子騎在馬上，蘊含“馬上封侯”之意。

　　就草原游牧民族來講，他們認為猴子可以避免馬得瘟疫，這種觀念傳到中原，中原有些藝術(shù)品和文字記載也提到這樣的想法。在文化交流的情形下，類似的藝術(shù)母題在不同的環(huán)境里，可以同時蘊含多重或不同的意義。中國人最喜歡的就是升官發(fā)財，古人很早就有“馬上封侯”這樣的話。馬上封侯一說要能成立，還必須面對一個問題，就是古代“馬上封侯”和我們今天講的“馬上封侯”意義稍稍有點不同。今天講的“馬上”是立刻，古代的“馬上”是馬背，最有名的例子要屬劉邦的“馬上治天下”，即指在馬背上。中國人就是喜歡用諧音字，這個“侯”諧音猴子的“猴”。在所能見到的此類造型藝術(shù)中，其表現(xiàn)形式大約可分為兩類，其中一類表現(xiàn)形式是在馬背上畫個猴子就是馬上封侯了，還有一類是人立于桂(貴)樹下，或騎或立在馬背上，樹上有雀(爵)或有猴(侯)正要攀援而上。

　　馬上封侯，我現(xiàn)在找到宋代黃庭堅《次韻胡彥明同平羈旅京師寄李子飛三章》曾有“原無馬上封侯骨”句。這是我所能找到“馬上封侯”一詞最早的例子。此處的“馬上”仍為傳統(tǒng)馬背上之意，跟我們現(xiàn)在的漢語意思還是有點區(qū)別的，主要指在馬背上建軍功。

　　這樣的東西在漢代就有，2004年夏天我到鄭州河南博物院參觀，在“河南考古成果特展”的展場中見到一件南陽市出土的陶俑。這是一件在河南經(jīng)常出土的漢代陶馬，也是一件明確的出土品。有趣的是騎在馬上的不是人，而是一只不折不扣的猴子。其特征主要在頭部，突吻大眼，一眼即能認出是猴不是人。這是南陽出土品，應該利用的是諧音，象征馬上封侯。

　　如果只有這一件材料，說服力還不夠，最好能有多幾件。第二件見于2007年《考古與文物》第二期。這一期報道了陜西西安南郊杜陵邑北側(cè)繆家寨漢代廁所遺址發(fā)掘成果，在這一遺址中出土一件釉陶騎馬俑。簡報描述如下：“為黃褐色釉陶，捏塑而成，細部簡單刻畫。馬做昂首嘶鳴狀，其上所騎為一猴子，圓眼尖腮，面向左側(cè)，似在左顧右盼，極為生動。”從《考古與文物》封里刊的原件彩圖來看，馬上的騎者確是猴子，不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