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徐兆壽來說,《荒原問道》(作家出版社2014年4月出版)是一次突破自我的文學書寫。對于當下文壇而言,《荒原問道》是一個自出機杼的獨特的小說文本。這主要在于作品以獨特的人物形象,厚重的精神含量,呈現(xiàn)了新生代作家超越現(xiàn)實層面的創(chuàng)作追求。
《荒原問道》在夏木(又名夏忠、夏好問)、陳子興(又名陳十三)兩位當代學人相互交集的故事里,既精心描繪了他們特立獨行的個人形象,又悉心展現(xiàn)了他們不主故常的精神追求。通過他們殊途同歸的命運轉(zhuǎn)承,探悉當代社會的精神現(xiàn)實及其人類面臨的精神困境。它是一部小說,但又是小說方式的知識分子精神成長史,文學形態(tài)的當代社會精神病理學。
夏木屬于典型的學術(shù)狂人,有著超強的問學能力。他始終把讀書識人、求學問道擺放在高于一切的首要位置。中國的人文學術(shù),外國的人文經(jīng)典,他都潛心鉆研,而且門門熟諳。但他的勤學敏思,飽學好學,不僅沒有得到什么施展,反而到處不受歡迎,日益成為眾矢之的。因不斷受到鉗制與打擊,他先是成為不能登臺上課、輔導學生的閑人,后又成為出走校園、流落荒原的浪人。
而陳子興則屬于典型的情愛癡人。自14歲時愛上女教師黃美倫,他就難以釋懷。當這種戀情終于敗露,導致黃老師被除名離校之后,他又帶著無盡的思戀四處尋找。一直到20年多后遇到已改名為葛艾羽的黃美倫,他毅然與妻子離婚,要再娶這個已是半老徐娘的“隔代情人”。這個女人因一次地震意外殉命,但陳子興依然“抱著她的骨灰”登上飛機,去圓早年承諾的與她一同暢游愛琴海的情夢。真是活著要愛,死了也要愛。如果說這段師生之戀開始的部分還帶有某種矯情成分的話,那么,因為陳子興的癡心不改,其延宕的過程與最后的結(jié)局,都讓人為之動容。
讓人為之驚異和感到紉佩的是,《荒原問道》并沒有止于描繪兩代學人的乖張性格與別樣性情,而是在表現(xiàn)這種超常與特異的同時,又進而揭示了其不俗的精神探求。
夏木的好學多思,博學審問,并不在于知識與學問本身的積累,而是旨在通過這種博采廣納,兼收并蓄,來修求一種超凡的智慧,以“讀懂人”“讀懂人間”,進而尋索并接近那“若隱若現(xiàn)的大道”。夏木所探求的“大道”是什么?它是虛無,還是實有?這些其實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于紛爭繁亂中求一席蠻荒之地,于聲雜音亂律紊中造大象無形之境”的精神追求,執(zhí)著而高蹈,超然而可貴。退一步講,即使這樣的目標不切實際,虛無縹緲,但作為個人的一種精神信仰與學術(shù)理想,也應(yīng)予以理解,給以敬重。然而,恰恰是在高等學府這樣的學術(shù)圣地,恰恰是在20世紀80年代這樣的思想解放時期,不僅夏木的學術(shù)目標實現(xiàn)不了,學業(yè)鉆研難以為繼,而且他的所作所為與環(huán)境格格不入,與那樣的氛圍大相徑庭,甚至被視為另類。可以說,經(jīng)由夏木不斷碰壁的個人命運,《荒原問道》揭示出的是整個學界,乃至社會與時代的精神狀態(tài)嚴重存在的僵滯與虛偽的內(nèi)在本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