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我倒是覺得,這僅僅是《無鼠之家》所給我們演繹的悲劇的一個很表象的部分,我們似乎更應(yīng)該把思慮的焦點放在我們的精神層面上去考量:社會變革后的價值重建、自身文化素養(yǎng)的積累和品格操守的提升、人文倫理道德觀的再度建構(gòu)等等,我以為這恐怕才是我們今天必須去面對的。中華民族歷來都是比較內(nèi)斂也比較注重自己的名聲的,人們大都很注重自己隱私的保護。而在我們生活中,議論別人隱私幾乎就是一件很冠冕堂皇的事情,加上社會環(huán)境對另類行為的苛刻與不容,這些都既讓我們的心靈很不安也讓我們感到特別地受傷。正是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才會導致出很多讓個人無法直面、難以忍受的困惑與悲戚。就拿作品中的閻家來說吧,本來靠鼠藥發(fā)家致富的閻國立很有自豪的本錢,因而他能夠冠冕堂皇地為自己的兒子娶上俊俏的媳婦,然而天不遂人愿,他的兒子居然患上了很難醫(yī)治的濃精癥。人吃五谷會生百病,這也不能算是特別的悲哀,而極要面子又特別好強的閻家似乎都特別希望能夠使閻家的香火代代相傳,仿佛這個愿望不能實現(xiàn),就會大逆不道,就會從此在人前抬不起頭來,這才是把人逼上冒險之路的最初動因。頗有心計的閻國立還有一個更為可怕和猥瑣的意念,既然借種可以找別人,何不借自己的呢,這也叫做“肥水不流外人田”吧,道德操守的缺失再加上利欲熏心的觀念,一場亂倫的悲劇的上演就只能是一個時間的問題了。心靈深處那神圣潔凈的信念鏈條一旦斷裂,人就必然會滑向罪惡的深淵。人們在為了保住光鮮外表的大前提下,是很容易做出那些齷齪茍且之事來的,我覺得這才應(yīng)該是他們良善心靈最終扭曲的深沉緣由。
當我讀完《無鼠之家》這樣一部令人警醒的作品后,感覺到的震撼是那么地強烈而又糾結(jié)。從這篇作品看,似乎很多人都應(yīng)該對這個齷齪的事件負責,但似乎誰也沒有太大的責任。我們肯定會去譴責閻國立的利欲熏心,肯定要聲討燕桂蘭的為婦不貞,但是假定我們僅僅把此事的過錯都記在他們的身上似乎又顯得過于草率,我覺得至少對他們是不那么公正的。在這個欲望橫沖直撞的海洋里掙扎者,舉目望去皆是凡胎肉體,我們不能過于苛求他們每一個個體,只因為他們是這起災難的源頭,他們所受到的懲處不論是身體還是心靈上都已經(jīng)達到了極致。恐怕我們更應(yīng)該做的是,從社會的大環(huán)境著眼,著力去構(gòu)建我們良善的道德倫理體系,強化并提高全民族的文化素養(yǎng),我想這才應(yīng)該是這部作品能夠讓我們引起高度關(guān)注的地方,也是作品的社會意義所在。
我對陳應(yīng)松的作品多過一些,談不上有更深的研究。他歷來都擅長于反映社會生活逼真現(xiàn)實,屢屢有上佳的表現(xiàn)。我曾經(jīng)讀過他的長篇小說《失語的村莊》,中篇小說《太平狗》、《一個人的遭遇》等等,每次閱讀完他的作品都會有一次心理上悄然的悸動,那揪心扯肺的熬煎讓你坐臥不安。這次閱讀《無鼠之家》也是如此,讀完該作品你都不知道自己那憤懣的心緒該去向誰去傾瀉。
作者的寫作很有特點,非常注意敘述語言的節(jié)奏,描寫也詳略得當,粗略時繪聲繪色地寥寥幾句便使情節(jié)延展到很遠,如對荊鄉(xiāng)大地鼠害的歷史成因、沿革。而細細描摹處卻又不厭其煩,事無巨細一一羅列,如閻桂蘭第一次到閻家,單是家里擺設(shè)、農(nóng)具都細細地數(shù)了好一陣。而且作者的文本語言也相當精準,讀來意趣橫生,這一點尤其數(shù)閻國立和燕桂蘭第一次茍合的情態(tài)心態(tài)描寫都感到特別地有味,而且語言也干凈,看不出絲毫的故意與炫耀,這一點很見其寫作功底了。(新華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