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神對話的西方文化和人類生態(tài),因為神的無處不在而愉悅自己,人與人之間雖來往不多,但并不孤獨;與人對話的中國文化和浮生百姓,卻因為現(xiàn)實中人心難測,能夠心貼心、溫暖靈魂的朋友并不多,反倒生活在千年的孤獨之中。
這是劉震云這本書帶給我的震憾,《一句頂一萬句》。地道的河南方言,滿書的人物全是最普通的農(nóng)民、小商小販,他們的一生看似為了吃飽穿溫,為了生計而奔波忙碌,但他們的靈魂也渴望得到知己的撫慰、人群的溫暖。主人公楊百順一生都在尋找適合自己的職業(yè),以及能夠說得上話的知音,他最喜歡的職業(yè)是在熱鬧的葬禮上喊喪,他最喜歡的人是喊喪的羅長禮??墒乾F(xiàn)實總是陰差陽錯,他和每一位師傅、東家都是因為說得著而一起干活,因為世事無常、風(fēng)云變幻而又話不投機,因為話不投機再繼續(xù)尋找,只為尋找一萬句都抵不上的那一句。小說近乎白描的語言,透著無處不在的悲涼與無奈,讓讀者的心隨著楊百順的尋找而尋找,隨著楊百順的糾結(jié)而糾結(jié),沉重卻又不忍釋卷。
昨天和一個朋友談到知識越多越困惑的問題,看起來也不見得,只不過不讀多少書的人,他們的煩惱更直接,他們的追求更坦率,他們的狡黠更透著一種心酸。而經(jīng)歷越豐富、社會地位越高、對名利追求層次越高的人,越更容易在名利網(wǎng)中、人際網(wǎng)中迷失自己,雖然高舉 “神馬都是浮云”的大旗,卻更加困惑和孤獨。
所以人的一生都在尋找,找能喝到一塊兒的知己,找可以無話不談的朋友,找一個熱鬧的地方,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讓自己的孤獨有一個落腳之處。
所以中國人喜歡大場面,喜歡各種各樣的慶典,連喪事都要辦得隆重而熱鬧。記得姥爺走的時候,嗩吶吹的流行歌曲響了一天,我們守在靈前,每當(dāng)有人來祭奠,幾個孩子就連忙大聲地哭,聲音小了代表你不傷心、不悲痛、不孝順,即使沒有眼淚也要假哭。有一個表姨,哭得特別具有表演性,只要人一來,她立刻扯長了嗓子高喊一聲“大爺--------!”出殯的時候更是鑼鼓喧天、人聲鼎沸,嗩吶班子整整圍著靈棺吹了個把小時,一個老舅跪在地上長久地嗚咽,不見眼淚,只有長垂到地面的鼻泣。表姨又開始了新一輪的哭訴,這次又新增了很多臺詞“大爺--------!你咋就這樣走了呢!大爺--------!你有啥需要的可要給俺說一聲兒?。?rdquo; 我早已忘記了哭泣,因為眼睛和耳朵已經(jīng)不夠用了,仿佛置身事外,又莫名地覺得很像一出鬧劇。
而姥爺在《百鳥朝風(fēng)》的嗩吶聲中、親人的哭喊聲中以及周圍孩子和狗的喧囂聲中,終于被送往墳地,孤獨地上路了。
人群中的孤獨才是徹頭徹尾的孤獨,誰說不是呢?
想起譚詠麟的一首歌“風(fēng)雨的街頭,招牌能夠掛多久,愛過的老歌,你能記得的有幾首?交過的朋友,在你生命中,知心的人有幾個? ”(美文網(wǎ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