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瞬之間,我已經(jīng)踏進(jìn)不惑之年。冥冥中仿佛感覺還沒長大。身體上雖然早已拒絕成長,但心理上不能不承認(rèn)這個殘酷的事實:人到中年—如果不出意外,我已經(jīng)是黃土埋一半的人。父母健在,不能說自己老??晌掖_確實實的感覺到生命的流逝。
春節(jié)回家,母親告訴我,我一個大爺臘月22日去世了。沒通知我回來,是我弟弟給我墊的禮錢。我問:“多大了。”“七十三。”“什么病”“可能是心臟病,誰知道?!”我默默的嘆道,又一個沒了。腦中不由的想到前年自殺的的二嬸。
前年五一我放假老回家,正是農(nóng)忙季節(jié)。我在家里幫了幾天忙,5月6號回濟南,在去縣城的路上遇到了二嬸和她的兒子,我們彼此都很驚喜。
“您這是到到哪里呢?”我問。
“去濟南,我真是越忙越添亂,不知怎的了老是牙疼,從去年冬天開始就這樣,今天春天一直疼,原來吃點藥還管用,現(xiàn)在打針也不管用了,半個多月了,疼的我整夜整夜的睡不著。在我們縣醫(yī)院也檢查了,也沒看出啥病來。這不你兄弟非要陪我到濟南的醫(yī)院看看。”二嬸非常著急的說。
“這么嚴(yán)重了,應(yīng)該好好檢查檢查,你們聯(lián)系醫(yī)院了嗎?今晚在哪里住呢?”我問。
“哪有,我們想著今晚到濟南隨便找個屋檐下呆一晚,明天問問好心人怎么去省立醫(yī)院就行了,然后看看就回來了。”
“那怎么行,今晚就到我家住吧,雖然地方小點,就讓兄弟睡沙發(fā)床,您和我家孩子在一個床上就行。到濟南我在網(wǎng)上看看預(yù)約一個專家,明天陪您好好看看。”我說。
“那感情好,我們從來也沒去過濟南,正發(fā)愁呢,虧的遇到你……”
在車上,二嬸和我聊了很多,我逐漸了解了她們的家的情況,這幾年因為她大兒子買大車,貸款30多萬,后來因為沒有活,一年后又把車賣了,一來二去,欠了10多萬塊錢的帳。二兒子還沒上完學(xué)。她和我二叔還有一個女兒常年在外打工掙錢,本來想等著忙完蒜季再回去,我二叔仍然在外邊打工……
在縣城買票的時候,本來我打算一起買??墒俏叶鹩彩菙r著我,讓她兒子買了我們?nèi)齻€人的票,后來回濟南,我拿出錢包給她票錢,她怎么也不要,來回推讓了半天,把我錢包里的銀行卡和其他證件都攥折了。怎么也不要。吃飯的時候,二嬸問我抽不抽煙,喝不喝酒,我不知什么意思,隨口就說了不抽煙,偶爾喝點酒。吃完飯,她竟然讓我那堂弟又買了一箱酒。農(nóng)村親人的樸實和無私,讓我汗顏。她自己那么的困難,還時時想著別人。對我而言,在我家里吃飯住宿不過舉手之勞。對她而言卻好像天大的情分。非要報答不可!
第二天我陪著二嬸到了省立醫(yī)院,在等專家的時候,我因為有事需要離開一會,臨走交代堂弟有事打電話,到中午的時候,堂弟打電話說,他母親沒什么事情。他們買了票準(zhǔn)備回家。我也天真的以為真的沒事,事情就這樣過去了。
再聽到二嬸的信息是8月份,有一天接到我弟弟的電話,說二嬸死了,問我付多少禮錢。我當(dāng)時就愣了。“哪個二嬸?怎么死的?她不是還不到50歲嗎?她五一的時候還到過我家,還好好的,怎么說沒就沒了?”
“我也不是很清楚,聽說她是牙癌,在縣醫(yī)院動的手術(shù),把牙全部割掉了,平時只能喝稀飯,有一天她說非要喝魚湯,讓咱二叔去買,趁著家里沒人,自己在豬欄里上吊了。等到有人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不行了。這對她也是一種解脫,她那么要強的人,怎么愿意拖累別人。再說化療是那么的受罪。”
我這才知道那天檢查他們就應(yīng)該知道了情況,只是沒說而已。這么多年二嬸受了很多苦,我知道二嬸她不怕吃苦,不怕受罪。她只怕拖累別人,拖累她的丈夫、她的兩個兒子、她的女兒。她只想著欠的帳沒還清,她還想掙錢還賬,掙錢給她的二兒子娶媳婦,給她的女兒置辦嫁妝。她剛?cè)⒘舜髢合眿D已經(jīng)懷孕了,她還想著來年抱抱胖孫子,享受天倫之樂。她對生活還有那么多的留戀。她舍不得的死,不是活著享受生活的快樂,而是因為她有很多心沒操完,很多的事情沒有完成。她活著考慮別人,臨時的時候也考慮著別人,她跑到豬欄上吊,就是不想讓自己的尸體玷污了自己辛辛苦苦蓋起的房子,不想讓自己的親人們在自己的屋里記起自己臨死的樣子。我的二嬸,她是一個普通的女人,一個偉大的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