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邀請我們到學校去演講。講什么?你不會講戰(zhàn)斗行動。講我至今還如何害怕黑暗?講有什么東西一掉下來,我就會嚇得全身發(fā)抖?講怎么抓了俘虜,可是沒有一個能押回團部?一年半的時間里,我沒有見過一個活的“杜什曼”〔杜什曼:蘇聯(lián)軍人對阿富汗武裝人員的稱呼。
〕,我見到的都是死的。講收集人的干耳朵?講戰(zhàn)利品?講炮轟后的村莊?村莊已經(jīng)不像是人住的地方,而像挖得亂七八糟的田地。難道我們的學生想聽這些事?不,我們需要的是英雄人物??墒俏矣浀梦覀兪且贿吰茐摹⑷?,一邊建設、饋贈禮物,這些行為同時存在,至今我也無法把它們分開。我害怕回憶這些事,我躲避回憶,逃離而去。從那邊回來的人中,我不知道有誰不喝酒、不吸煙。清淡的香煙不過癮,我尋找在那邊吸過的“獵人”牌香煙。我們把那種香煙稱作“沼澤上的死神”。
您千萬不要寫我們在阿富汗的兄弟情誼。這種情誼是不存在的,我不相信這種情誼。打仗時我們能夠抱成團,是因為恐懼。我們同樣上當受騙,我們同樣想活命,同樣想回家。在這里,我們能聯(lián)合起來是因為我們一無所有。我們關心的只有這些問題:撫恤金、住房、好藥、假肢、成套的家具……這些問題解決了,我們的俱樂部也就解散了。等我絞盡腦汁,千方百計把住房、家具、冰箱、洗衣機、日本電視機弄到手,大功就算是告成了!那時,我馬上就會明白:我在這個俱樂部里已無事可做。年輕人不接近我們,不理解我們。表面上,我們像是和偉大的衛(wèi)國戰(zhàn)爭的參加者享有同等待遇,但他們是保衛(wèi)了祖國,而我們呢?我們像是扮演了德國鬼子的角色,有個小伙子就是這么對我說的。我們恨透了他們。當我們在那邊吃夾生飯,在那邊把命交給地雷時,他們在這兒聽音樂,和姑娘們跳舞,看各種書。在那邊,誰沒有和我生死與共,沒有和我一起耳聞目睹一切,沒有和我實地體驗與感受,那么,那個人對我來說,就分文不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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