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修繪出神話世界
張大千當年按原大小、原色彩臨摹敦煌壁畫,一筆一劃原樣復制,絲毫不摻雜自己的創(chuàng)作意圖,盡最大可能保持壁畫的藝術特色。
展覽中時代最早的是一幅畫在絹上的三世佛,三佛身著大紅色的右袒袈裟,立在蓮花上說法,頭頂有祥云和帷幔,身旁有仙女侍立,上方有飛天禮拜,作品線條繁復,色彩濃烈,人物造型受到印度、阿富汗一帶佛教藝術影響;西魏的五百強盜成佛圖是一幅長卷,用類似連環(huán)畫的形式講述了500強盜被官兵俘虜、挖眼,痛苦萬狀,后被香風吹藥入眼,恢復光明后皈依佛教的故事,畫面人物用鐵線描,山岳用藍黑二色,人物都是秀骨清象,表現(xiàn)出中原畫風;而盛唐時的凈瓶大士像,左手托凈瓶,右手持柳枝,腳踏金色蓮花,衣飾繁復線條流暢,與后世所見的觀音菩薩很相似,但形象之雍容高貴、線條之勁挺流暢、色彩之明艷華麗,則后世莫及。
為臨摹這些壁畫,已負盛名的張大千在敦煌過了近3年苦役般的生活。無錫博物院副院長蔡衛(wèi)東告訴記者,為避免損壞壁畫,張大千先讓弟子站在架子上懸空提紙,由張大千勾摹線條,隨后出洞將蠟紙覆在絹或紙的背后,利用陽光照射,用柳條炭勾勒出透過的影像,再用墨描。隨后,再將架子搬進洞內,由學生比照壁畫上色。據張大千的學生回憶,臨摹洞頂壁畫時,需一手提馬燈,一手拿畫筆,爬在梯子上,仰頭看一眼,低頭畫一筆,累得眼花腿抖,腰酸背痛;臨摹底部時,得趴在地上勾線著色,冬天滴水成冰,洞內卻不能生火,人人凍得手腳冰涼,身體僵直。
畫稿見證一段歷史公案
展廳里有8幅未上色的線描畫稿,這些線描稿是首次展出,讓我們可以一窺壁畫的制作工序:師父描線,甚至只畫人物和重要部分,徒弟繪出次要部分并補色。
然而展覽中的半成品遠遠不止這8幅,不少絢麗的畫像有缺色甚至沒有點睛,這其實是張大千倉促離開敦煌的結果。張大千去敦煌前原本只打算停留兩三個月,但到了之后才知道這里是浩瀚的藝術海洋,因此一住就是近3年。他不僅是專業(yè)臨摹敦煌繪畫第一人,也是敦煌學的先驅者,著有《敦煌石室記》。他按歷代開鑿的順序為莫高窟編號,至今仍被國際敦煌學界使用;正是他向來參觀的于右任建議,國民政府才設立了敦煌藝術研究所。然而因為有人求畫不得,加之張大千與地方官員不和,社會上一度傳言四起,指責張大千“毀壞壁畫,盜竊文物”,甘肅省主席谷正倫發(fā)來措辭嚴厲的驅逐電報,張大千不得不帶著大量半成品倉促離開敦煌。
敦煌之行,張大千花費5000兩黃金,不得不變賣240余幅古代書畫,并拼命創(chuàng)作賣畫,直到20多年后才還清債務。他在敦煌共臨摹了336幅作品(莫高窟276幅,榆林窟60幅)但一生從未賣過一幅敦煌臨摹作品。1955年,張大千家人將這批作品的大部分捐贈給四川博物館。
半個多世紀后,海外漂泊30余年的張大千已經去世,一份檔案被重新發(fā)現(xiàn)。那是1949年甘肅省政府和南京國民政府對“控張”事件反復查究作出的結論:“張大千在千佛洞(即莫高窟)并無毀損壁畫情事。”遠在海外的張大千遺孀徐雯波熱淚長流:“大千最終沒能回大陸,除了擔心生活不適外,這是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可惜他已永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