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傅增湘《顧鶴逸所藏舊槧書目》推算,過云樓藏書大約萬卷,這在當時江南一代的私人藏書樓中屬中小規(guī)模。在現(xiàn)代圖書館的流通觀念遠未深播人心的清代,私人藏書樓的藏書不可能廣泛示人。但紙壽不過千年,正是因為顧家?guī)状说牡諅?、珍愛,過云樓所藏的宋元珍本才可能流傳到今天。
誰偷過顧家的書
亂世成就藏書家也考驗藏書家。過云樓所藏古籍不少在入顧家前曾屬于歷史上赫赫有名的其他藏家。其中,莫友芝和劉履芬的舊藏吸引了很多學者。
莫友芝是晚清金石學家、版本目錄學家,出任曾國藩的幕僚時,曾幫助曾國藩收集因兵亂流落失散的文宗閣、文匯閣藏書??上阎ネ砟昙娜嘶h下,在一次訪書途中染病身亡,把耗費一生心血收藏的影山草堂藏書傳給后代。子嗣們很快就因生活窘迫,把這批書賣光。顧鶴逸從莫氏子孫手中大量購書。
劉履芬是光緒年間一位不得志的底層知識分子,最大的官做到過蘇州書局提調(diào)、代理嘉定知縣。由于家貧,劉履芬的藏書規(guī)模很小,據(jù)同時代學者記錄,不過八百余冊。但1990年初出版的《中國古籍善本書目》中卻著錄了110余種劉履芬的舊藏。
劉履芬愛書如命,能抄書、能校書,“遇善本必傾囊購之,其不能得者,手自抄錄,日課書十紙”。53歲時,劉履芬為民請命不過,自戕身亡。顧鶴逸特意收藏劉履芬《鷗夢詞》稿本。
眼見前輩藏家的血淚,顧家?guī)状訉O人小心翼翼,卻難逃前人覆轍。
第一個“竊書賊”是日本人。1905年前后,日本人島田翰常到蘇州訪書,顧鶴逸對這位勤勉的日本同好頗為贊賞,當他提出要借《古今雜劇》、《十段錦》、《圣宋文選》等元代珍本時,未及多想,慷慨答應(yīng)。不成想這些書一去不復(fù)返。顧鶴逸多次托人催討,卻被告知,島田翰在日本因竊書入獄,在獄中上吊自盡。
1930年代,江南許多藏書樓毀于戰(zhàn)火,僥幸保存下來,也紛紛被后人變賣。上海漢口路、四馬路一帶的古舊書坊里,一包一包收購來的古書等著被運到北方,賣給大宗買家哈佛燕京學社和敵偽機構(gòu)華北交通公司。
當時上海報紙記載:
國珍貴圖書,現(xiàn)正源源流入美國,舉凡稀世孤本,珍藏秘稿,文史遺著,品類畢備,國會圖書館暨全國各大學圖書館中,均有發(fā)現(xiàn)。凡此善本,輸入美國者,月以千計,大都索價不昂——即以國會圖書館而論,所藏中國圖書,已有20萬冊。為數(shù)且與日俱增。
顧家的日子也不好過,但多年戰(zhàn)亂,顧家沒因為生計變賣過一本書。
顧鶴逸去世后,把過云樓收藏的1360種善本全部傳給了四公子顧公碩。據(jù)劉薔考證,顧公碩是蘇州知識界堅信“希望在延安”的第一人,1949年之前,以世家子弟的身份掩護中共地下工作者,1949年之后歷任蘇州文物保管委員會委員、蘇州博物館(微博)副館長等職。
1953年,顧公碩捐了私家花園怡園和顧氏祠堂;1959年,捐獻了家藏金石書畫;“文革”開始后,顧公碩主動要求抄家,結(jié)果顧家先后六次被抄。顧公碩不堪凌辱,投河自盡。
據(jù)南京圖書館館員沈燮元回憶,“文革”后,顧家藏書并沒被立刻返還。顧氏后代給國務(wù)院打報告,告蘇州文管會,得到批復(fù)后,家藏古籍才得以全部返還。
掠版是末等藏家
目前拍賣行中流通的古籍很大一批是“文革”后返還舊主的私藏。2007年,文化部啟動中華古籍保護計劃,主要著眼于公藏單位的古籍普查、分類、修復(fù)。對私人藏家手中的藏品關(guān)注較少。
“國家應(yīng)該重視私藏古籍,或讓大圖書館出面收購,國家配套資金支持;或者有目的地做些調(diào)查,總比讓拍賣會成為古籍流轉(zhuǎn)的指揮棒好。假如這次過云樓的書不被公藏單位收購,又被一個私人藏家買走,隔幾年可能價格更高。如果這批書一直在私人手上流藏,學術(shù)界永遠看不到。”劉薔告訴南方周末記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