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后,我很親近自己的文化,但是不再刻意運用藏區(qū)的元素。故事情節(jié)、宗教符號,盡量都掃除掉。”當西藏藝術的云霧逐層散開,巴瑪扎西才獲得了真正的自由,“以前對西藏藝術不了解,總覺得很神秘?,F(xiàn)在覺得不神秘,只要你愿意去了解。所以現(xiàn)在也在去除這些東西。外面的人不了解產生神秘感是應該的,你還產生神秘感,這不是裝神弄鬼嗎?我希望把我對文化的理解、熱愛,用自己的點、線、面表達出來。從創(chuàng)作思想和藝術手法上盡量做到隨心所欲。一氣呵成,率意而為的感覺,我想找一個那樣的。”
計美赤列從2005年開始才陸續(xù)獲得了出國的機會,在美國游訪了兩個月之后,他和巴瑪扎西一樣,大開眼界的同時,更堅定了自己創(chuàng)作的路數(shù),“那里什么都有,原作都看了,一個感覺,就是我們這邊美術學院追求的許多路線,很多路子是錯誤的,所謂的當代藝術,不是臨摹嗎?很多美國上世紀二三十年代都玩過了……對我創(chuàng)作上的影響,主要是堅定信心。”
而今的西藏,不再因萬水千山的阻隔而遠離世俗的紛擾,反而因為“香格里拉”的故事成為全世界喜歡發(fā)夢的人的旅行目的地。國際化的機場,各種通訊設施將西藏帶到現(xiàn)代社會中,各種文化在此都有成長的契機。
“對于藏區(qū)來說,追求當代文化應該是五花八門的,不擇手段,材料、風格不限。”計美赤列總結著他對于藝術界的觀察,但也表達了自己的觀點,“藝術家應該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不要覺得哪個很紅就去跟隨,這是死路一條。”
或許,自己堅持的那條道路,總是每位藝術家唯一正確的藝術之途。
高原上的“阿凡達們”
余友心和韓書力出生于上世紀三四十年代,計美赤列和巴瑪扎西是上世紀五六十年代生人,如果他們提及自己的經歷只是在講故事,那么“70后”藝術家的創(chuàng)作和思考則是正在發(fā)生的歷史。像中科院少年班一樣,西藏大學辦過幾次“藝術少年班”,從初中畢業(yè)的學生中直接招生,1980年代招過一屆,1990年代也招了一屆,次旦久美、德珍、次仁朗杰同為那一屆的學生。
德珍面臨的狀況或許很好地代表了西藏幾十年的變遷。她的家族曾是拉薩貴族,“我曾經畫過一幅貴族系列組畫,從我的祖父到我的兒子。底下是爺爺奶奶,穿著傳統(tǒng)的藏裝,上面是父母,穿著新時代的軍裝,上面是我們倆,再上面是兒子,兒子畫成了一個阿凡達的形象。那時候看《阿凡達》,覺得西藏也有點像那種狀態(tài),面對現(xiàn)代文明的沖擊,兒子的時代我們也不知道會怎么樣。”
同樣夾在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之間,久美也常常思考著同樣的問題,“西藏我們這代人(七零后)還是比較傳統(tǒng)一點。八零后、九零后可能對于傳統(tǒng)所知不多。從我父母那里講起,西藏有一個文化斷層,從奴隸社會直接跨越到社會主義社會,再加上‘文革’的浩劫,這中間有很多斷層,沒有聯(lián)系起來的東西。我們前輩可能停留在一個純信仰階段,我們這一代可能更會去思考這些傳統(tǒng),自己這一代失去了什么,對自己的生活有什么意義。”
作為土生土長的拉薩人,久美珍視傳統(tǒng),但作為一個三十多歲的年輕人,他同樣要面對現(xiàn)代生活的方方面面,這種現(xiàn)代化的洗滌體現(xiàn)在日常生活中,也體現(xiàn)在藝術創(chuàng)作中。
余友心曾經對當今美院體制提出質疑,“美院的教育很霸權,相當于工業(yè)生產??繉W院培養(yǎng)的學生,直接畫西藏,找不到對接點。因為學院那一套基本上是西方教學體系,美學觀念、基礎理論和東方文化是有距離的。從五四以來中國文化的致命弱點,就是外來文化和傳統(tǒng)文化的關系,要么是投降主義,要么是排斥主義。”